甲申日。
整个大骊京城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寂静之下。
自清晨起,往日喧嚣的街坊便安静了许多。
茶楼酒肆里,说书先生停了口,赌坊妓馆中,也少了许多一掷千金的豪客。
所有人的心,都悬着。
上至王公贵胄,下至贩夫走卒,都在等待一份从北境传来的消息。
一份足以决定无数人荣辱乃至于生死的军报。
宋集薪的府邸,更是气氛凝重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赵禾站在书房门口,看着自家殿下来回踱步,那袭锦袍的下摆,已在地面拖出了无数道褶皱。
时间,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。
午后。
第一份快报终于抵达京城。
消息如风,遍传四方。
“北境急报!玉屏城安然无恙,边境风平浪静!”
大街小巷很快接连响起如此的动静。
宋集薪的府邸外,隐晦的眼线们瞬间活跃。
二皇子府内,几名被禁足前留下的心腹幕僚,几乎要击掌相庆。
“我就说,那卫述就是个装神弄鬼的疯子!”
“什么天机预言,全是无稽之谈!”
“这次,看三殿下如何收场!被一个神棍玩弄于股掌之间,简直是我大骊皇室的奇耻大辱!”
如此幸灾乐祸之言,开始在京城的权贵圈中悄然蔓延。
宋集薪自然有所耳闻,一时面色微白,只觉肩上压力骤然攀升至顶点。
书房内。
宋集薪一拳砸在桌案,温润的面庞上青筋毕露。
“先生!”
他望着那道自始至终安坐于窗边,悠然品茶的身影。
“外面已经传疯了!弹劾您的奏章,恐怕已经堆满了父皇的御案!”
“我们……”
卫述抬起手,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。
他略微仰头,饮尽杯中最后一丝茶汤,又将茶杯轻轻放下。
清脆的轻响竟让宋集薪狂躁的心绪稍稍平复。
卫述抬眸望着窗外灰蒙的天空。
声音依旧淡淡。
“殿下。”
“让子弹再飞一会儿。”
这句话,宋集薪听不懂,但他却能看到卫述神情中的从容不似作伪。
而是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!
于是宋集薪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坐了下来,尽管他的手指依旧在桌面下无意识地攥紧。
……
半日过去。
这短短半日,在许多人心头,竟好似百年光景。
京城中的流言蜚语达到顶峰。
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卫述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。
就在这时。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由远及近,撕裂了寂静!
“八百里加急!北境军报!”
“八百里加急!”
吼声嘶哑,有血与火的气息,从朱雀大街的尽头,一路冲向皇城。
一名信使,浑身浴血,背上的令旗已被鲜血浸透,几乎看不出颜色。
他所骑乘的战马冲到宫门前,悲鸣一声,轰然倒地,口鼻溢出白沫。
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向宫门,手中高举着一份用火漆和牛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军报。
“陛下!北境大捷!”
这一声吼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。
消息,再一次传开。
却不同于上一次,这次更像是一石激起千重浪。
消息传开的刹那。
所有人都坐不住了!
尽皆,头脑嗡鸣!
玉屏城。
子时。
五百鼠妖,由妖将“地龙”带领,果真掘地而来,直扑城中粮仓。
然,北境大都护府早已根据卫述的“预言”,在粮仓地下铺满了精铁与桐油。
鼠妖破土而出的瞬间,便陷入了死亡的陷阱。
火箭齐发,火光冲天。
五百鼠妖,连同妖将“地龙”,尽数被焚为焦炭。
我大骊边军,无一伤亡!
这是一场堪称教科书般完美的伏击战!
时间,地点,规模,妖将名号,进攻方式。
与卫述所言分毫不差!
京城之内,彻底失声。
那些嘲笑、讥讽,等着看宋集薪和卫述笑话的人,此刻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,脸被打得啪啪响。
更不用说二皇子的党羽们。
刚刚放出“妖言惑众”的流言,此时却被这则消息拆穿,各个那是面如死灰地躲在府中,甚至连门都不敢出。
原先的质疑迅速化作震撼。
又在片刻之后,震撼化作极致的狂热与崇拜!
卫述!
平平无奇的两个字。
这一日,彻底烙印在了大骊王朝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这不是奇才。
这是神明!
是能洞悉天机,预知未来的在世仙神!
……
翌日。
太和殿。
气氛肃穆。
百官垂首,噤若寒蝉,连呼吸都刻意放缓。
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瞥向站在队列末端,依旧穿着七品青衫的身影。
那道身影,单薄如初,却无人敢小瞧。
龙椅之上,宋睦面无表情。
一名内官,捧着一摞厚厚的奏章,走到殿中。
正是昨日雪片般飞入御书房的弹劾奏本。
宋睦的视线缓缓扫过下方群臣微微颤抖的脸庞。
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摞奏章上。
“烧了。”
他轻吐出两个字。
内官躬身领命,取来火盆。
在百官惊骇的注视下,他将那一封封弹劾卫述的奏章,尽数投入了烈火之中。
熊熊火焰升腾而起,将那些慷慨激昂的文字化为一缕缕黑色的灰烬。
见此,宋睦的脸上流露了一丝笑意。
畅快淋漓。
“卫述。”
他开口。
卫述从队列中走出,来到殿中,躬身行礼。
“臣在。”
宋睦赞赏看向他。
“你有经天纬地之才。”
“朕心甚慰!”
此言一出。
满朝文武,再是心头剧震。
经天纬地!
这是何等之高的评价!
所有人都以为,接下来便将是泼天般的封赏。
封侯?拜相?
似乎都不足以奖赏他那神鬼莫测的奇功。
就连宋集薪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期待。
然而,龙椅上的雄主,却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,包括宋集薪都始料未及的任命。
“即日起,擢升国史馆司务卫述,为东宫讲师。”
“辅佐太子!”